艾涤生:《田纳西新闻》及《田纳西华人世界》特约评论员——2018年10月1日生于纳什维尔。骨是对理性的追求,肉是对感性的尊重,表达的是独立的思想,幻化的是洗涤后的重生。为的,是那一束光!
昨日(4月23日),在经过了数周的拉锯战后,美国众议院终于以压倒性多数通过了新的法案,再添$4,840亿美元联邦拨款,用以发放给小型企业和医院,并扩大病毒检验能力,以帮助人民渡过冠状病毒的难关。参议院在本周二就已经一致通过这项立法,而特朗普总统也在今天(24日)签署了该法案。这项庞大的援助计划是过去七周在国会通过的第四项冠状病毒相关法案,使联邦对此次疫情的援助款项总数直冲$2.8万亿美元,从而成为迄今为止美国现代历史上最大的紧急救援行动。上轮拨款给企业的救助款总共高达$3890亿,但在议案批准后的短短14天内就彻底用尽;各大银行手中仍有大量已经收到的PPP救助申请(即Paycheck Protection Program),而申请企业却因资金枯竭无法获得救助。不难预测,这次的款项应该也会很快被急需救助的企业用尽。
美国政府公开经济刺激法案,是为了纾困受到疫情重创的美国经济,协助各地对抗疫情。法案主要内容包括向大多数成年美国公民直接提供现金,以及为企业提供资金帮助。根据2018或者2019年的已报税单上的家庭成员数,符合条件的单个成人可以收到$1,200元,夫妻为$2,400元,而每个未成年子女则会另外收到$500元。上两周内,很多居民已经陆续在自己的银行账户上收到了国税局的直接汇款。疫情虽苦,但此时能够收到款项,不论多少,也会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情。
但是,就在大家欢欣雀跃之时,不禁有一个问题也在同时被广泛讨论。这个问题就是:美国政府大手笔发放的2.8万亿美元到底是哪里来的呢?为了解决这个疑问,本文旨在试图粗浅地探讨一下美国的印钞政策、财政来源以及疫情过后通货膨胀是否会出现等问题。
来源一:美国政府会通过印制钞票来发钱吗?
很多民众会有这样一个疑惑,这实实在在的$2.8万亿的钞票到底是哪里来的呢?这些钱会不会就是政府直接从印钞机里打印出来的?简单回答为,是的,确实会印钞。但这背后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运作机制。在美国,美联储控制着货币供应。虽然它并不自行打印货币票据,但它确实负责决定财政部每年打印多少钞票。媒体上经常谈论美联储的“印钞机”功能。美联储增加货币供应通常依据的是一种被称为“量化宽松(QE)”的资产购买计划。
所谓的量化宽松,就是指各国中央银行在实行零利率或近似零利率政策后,通过购买国债等中长期债券,增加基础货币供给,向市场注入大量流动性资金的干预方式,也被简化地形容为间接增印钞票。在该计划下,美联储从金融机构购买金融证券,主要是美国政府债券,而兑现的时候则用新增货币来偿还,目的就是向市场注入更多资金或者新货币。正因为这样,美联储经常被说为是“凭空赚钱”。通过这样的操作,美联储就把相应的新增货币量注入了市场。一些量化宽松政策的批评者认为,这将导致恶性通货膨胀;而其捍卫者则表示,这是对特殊的经济和金融状况以及缺乏激进扩张性财政政策的必要反应。 在2009年大萧条之后的几年中,美联储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造成了适度的通货膨胀及随后相对强劲的经济复苏。
随着美国经济因COVID-19爆发而停滞不前,美联储再次开始积极的公开市场操作,迅速将其资产负债表推至2020年4月12日的创纪录水平,超过$6.13万亿美元。疫情发生之后,美联储购买了数万亿美元的长期证券,旨在恢复市场的平稳运行,以便信贷能够继续流动。美联储最初表示,它将在“未来几个月内”购买至少$5000亿美元的美国国债和$2000亿美元的政府担保抵押支持证券。它还扩大购买范围,将商业抵押贷款支持证券也包括在内。此外,它还公开了前瞻性指导方针,以向市场保证,它将“购买必要数量的国库券和机构抵押支持证券,以支持平稳的市场运作以及将货币政策有效地传递给更广泛的金融环境和经济。”这样的做法,尽管美联储没有直接宣布,但人们都称其为“量化宽松”政策下的做法。通过美联储这样的操作,确实会有相应的新货币被发行出来,并且流向市场,从而支持政府所发放拨款中的一部分。
来源二:政府财政来源
联邦政府通过从各个部门所收取的税款、费用和其他收入为其运营提供资金。 2019年,联邦总收入为$3.5万亿美元,约占国内生产总值(GDP)的16.3%。在税法不发生变化的情况下,总收入通常随经济增长而增加。政府收入的最大来源是个人所得税和工资税,其次是公司所得税、消费税和关税。政府获得其可支出资金的主要方式是税收。联邦税收的45%来自个人所得税,另外39%来自社会保障和医疗保险预扣款。 由于一半的社会保障和医疗保险税直接来自人们的薪水,因此联邦政府征收的税款中约有65%来自个人,32%的税款来自公司。 遗产税和赠与税是引起广泛争议的来源,但两者通常仅占联邦税收的1%。
大多数情况下,联邦政府花费的资金多于税收收入而造成赤字。尽管疫情发生之前美国的经济状况相当强劲,但按历史标准衡量,联邦赤字仍然很大。按照一般看法,除非美国国会改变税收和支出政策,否则赤字预计还会增加。考虑到如今疫情带来经济重创的情况,赤字的增加就更加在所难免。值得注意的是,由于巨额赤字通常意味着不断增加的联邦债务,目前联邦政府所欠的巨额债务已经达到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的最高点。2019年的联邦政府赤字为$9840亿美元。$9840亿美元从数字上看当然是一笔巨款,但是经济学家对政府赤字的衡量并不单独基于数字,而是通过将其与该国家的经济规模进行纵向比较来衡量其赤字规模的大小。因此,对于美国这样规模巨大的经济体来说,$9840亿美元的赤字未必能算很高。
事实上,在2019财年,联邦赤字占国内生产总值(GDP)的4.6%。按照国际惯例,这个比例并不高。当然,考虑到过去50年来的联邦赤字平均仅占全国GDP的3%,目前的$9840亿美元这个数字还是显得略高。其实,一个国家的赤字规模难免随着历史经济条件上上下下。比如,美国在2009年大萧条时期,联邦赤字曾经高达到GDP的9.8%。随着之后的经济好转,工作和缴税的人数增多,领取失业救济金的人减少,赤字得以连续下降数年。另外,国会也为了控制赤字而采取各种行动,如谨慎对待财政预算、对高收入美国人提高税收等。不过,有些人可能提出这样的批评,疫情之前美国经济表现相当强劲,赤字却仍在增长,这是否由于国会法案和政府决策的失误导致。笔者认为,这一赤字有增无减的现象可能有多种原因导致,比如是由于2017年大幅减税同时又没有大幅削减支出而造成;另一方面,赤字的数字虽然在变大,但数字所反映的价值却也在变化。显然,$1美元在今天的价值,与它与50年前的价值是完全不同的。
政府支出超过收入的每一天,都会相应地增加联邦债务。财政部向全球投资者和本国人民发行债券,任何人都可以购买美国国债,这也相当于把自己的钱借给美国国库,使自己成为了美国国库的债主。因此,可以说,向外借款也是联邦政府的一个主要收入来源。以2019年9月30日时的联邦债务为例,当日联邦政府所欠国内外投资者的债务总计为$16.8万亿美元(特指包括美联储持有的美国国债,但不包括社会保障信托基金中的美国国债)。以经济规模来衡量,这一数值的联邦债务约占美国总GDP的79%,比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短暂时期要高得多。
很多人恐怕会问,美国联邦政府如此“债台高筑”,是否意味着早晚陷入重大财务危机?答案是,未必!首先,让我们想一想,美国政府每年都非常低的利率,在全球金融市场上,向各国政府和金融投资机构卖出数万亿美元的债券,但是,因为担忧美国陷入财务危机从而会令自己的投资“血本无归”的投资者却寥寥无几。这一市场信心的客观存在,应该能够打消很多人的担忧。所谓的“市场信心”,并不是什么神秘的东西,而是说到底和民间借贷具有相同的原理,即,如果借款人有着良好的收入前景、还款能力和信用分数,那么不管是银行还是任何私人个体都会抢着借钱给这位客户,以将自己手中的资本滚动起来,实现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回到美国的债台高筑一事来看,只要美国经济运转健康、各国政府对美国政府抱有信任、全球资本市场持续相信美国社会长治久安,那么自然就会有无数投资人愿意把钱借给美国政府。
其次,我们也要注意到这样一个客观问题,即,并没有人真正知道政府的债务在多大时才会开始损害经济,经济学家对此问题的看法也常常莫衷一是,激烈辩论。一般来说,我们可能相信,如果利息能够像预期那样保持在较低水平,那么政府就可以承受更大的债务负担。然而,这一信念是否正确,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一个看似简单却又十分关键的前提条件,即,联邦债务的增长虽然必须以经济的良性增长为前提,但其增长速度却不能无限制地超过经济发展速度,否则就会产生通货膨胀的不良后果!下面一部分,笔者就将为读者分析这一问题。
问题:发完钱后会出现通货膨胀吗?
政府赤字的持续扩张,如果不加以适当调控,就会产生负面影响。而我们很多人都知道,其中最和百姓生活切切相关的负面影响就是通货膨胀。金融历史学家经常指出,在灾难性时期,国家中央银行经常会用为政府印制钞票来偿还债务。以最典型的魏玛德国(Weimar Germany)为例,当时,脆弱的德国政府为了偿还一战的巨额债务,下令中央银行大量印钞,结果是造成了严重的通货膨胀,不仅使得马克变成一文不值的货币,还让大部分地区陷入极度贫困。但是,大量印钞的做法有时也能行之有效。比如,为了有效地为中央政府提供充足资金,日本央行多年来一直在大量购买本国政府债券,可谓是本国国债的最大债主之一。然而日本却并未触发通货膨胀。
回到美国的现状,现代货币理论的拥护者们长期以来一直认为,由于美国的经济大盘十分坚挺,市场长期繁荣,联邦政府就应该被允许提出比现在更大的预算赤字。他们指出,即使美国出现经济衰退期或失业率的上升,衰退也不会长期持续,而一旦经济复苏,就业市场再度繁荣,一个强健稳固的中产阶级群体就会重新迅速点燃整个消费市场的发展。于是,政府到时就能再度通过相应的市场调控来解决通货膨胀的问题,比如,通过加税、提高税率、发行债券等手段,来减少在金融市场中流动的货币量,抵消之前赤字预算增加的负面效应。
可以说,上述这一“短暂衰退-长期繁荣”的辩证趋势,在美国历史上屡见不鲜。而在这一趋势中,有一个机构不得不提,那就是美联储,因为美联储在控制通货膨胀率中的过程中发挥了不可忽视的核心作用。1951年,具有重大历史意义的《美联储-财政部协议》出台,意味着美联储获得了制定货币政策的独立性,从而推进实现了美国债券管理政策和货币政策的二元分离。按照《协议》的精神,美联储将以“避免公共债务问题货币化”的目标来指导自己的政策制定。即,在调节货币供应量以保持经济稳定运行时,要确保货币供应量的调整与通货膨胀率的升降直接挂钩。除此之外,另外一部法案《联邦储备法案》也为美联储的货币政策确立了一条重要原则,即货币政策的制定目的是“充分就业和稳定物价”。如果美联储工作不力,国会有权对之进行质询和责问。这也就是为什么伯南克虽然在任内实施量化宽松政策,但每次公开讲话时都会反复强调「货币政策的宽松是以通货膨胀率较低为前提条件的」。
一般认为,美联储可以接受的年通货膨胀率约为2%。如果核心利率超过这个数字,美联储将执行紧缩性货币政策。它将提高联邦基金利率,从而导致银行隔夜相互借贷减少,并迫使价格下跌。美联储还可以降低联邦贴现率,这使得从美联储本身借钱更便宜,从而试图增加需求并提高价格。其他工具包括准备金要求(增加准备金数量),公开市场操作(增加美国证券交易)和准备金利息(向银行支付多余准备金的利息)等等。通过这些措施,美联储都可以回收在市场上流通的货币并降低总量,从而使通货膨胀率得以下降。从历史数据上看,美国的通货膨胀一直都是在控制之中的,这也是美国民众日常需求所占收入的比重持续保持低位的原因。
当然,如今这场疫情突如其来,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其迅猛的爆发速度、居家隔离造成的全国经济封锁、民众措手不及的经济压力,恐怕都让政治领导人不得不选择大幅度扩大赤字来这一最快速有效的方法来帮助解困经济和人民担忧。即使是那些通常质疑反对赤字和政府增加债务的批评者,在此时也保持缄默了。其实,说到底,一个国家的政府,在面对重大危机之时,该举债则举债,该发钱就发钱,一切该面对的就要面对。钱如何借、如何发、如何还,最终还是要归结于国家的客观实力、政府的良好信用,以及民众对市场和政府的信任。即使疫情后的经济不会向特朗普总统所宣称的如“火箭般”直冲云霄,大部分美国老百姓也坚信,美国一定会度过难关,重返繁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