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田纳西UTK孔子学院被关 看中国政府的危机处理不足

2019年元月底，诺克斯维尔田州大学（UTK）的孔子学院收到学校有关当局，包括他们的直属上级Center of International Education的通知，在未来六个月之内，或者是在2019年春季结束之时，该校的孔子学院将被关闭。

作为中国教育部直属机构国家汉办的旗舰项目，全球首家孔子学院2004年在韩国挂牌成立，它的足迹在过去十多年来已经遍布了全世界。中国国家汉办数据显示，截至去年年底，孔院已经开到了154个国家和地区，数量达到了548所。除了在高校开设的孔院以外，汉办还在中小学校内开办了一千多所“孔子课堂”。以田纳西州首府纳什维尔为例，不足一小时的车程，就有两家孔院，而在三小时车程范围内，就有四所孔院。在短短的五年中，孔院在纳城周围的发展可谓迅速。

孔子学院近年来在美国的发展似乎不太顺利。到2018年底，美国又有至少十所孔子学院被关或计划关闭，这一次UTK孔院也步入关闭的行列（点击阅读历史报道：《田纳西州对孔子学院说不？》）。按照中国政府的宣传，孔院是普及汉语教育、增进中外文化交流和友好关系的重要纽带。但是西方和美国对孔院有诸多担心，并且殃及田纳西州的孔子学院。本平台收到众多田州华人的问询，希望了解孔院被关闭的原因或者是如何帮助田纳西州孔院的存留。本报记者带着这些问题，走访了几位对田纳西孔院有影响的重量级人物。

（1）

田纳西议员马丁·丹尼尔

2019年2月13日，田纳西州18区共和党众议员马丁·丹尼尔接受了本报记者天翊和华悦的采访。下午两点，记者来到了位于纳城市中心北五街新装修科德尔·赫尔大楼。该大楼取名自田纳西的民主党政治家科德尔·赫尔，赫尔在罗斯福总统任期内担任国务卿之职，并代表参与了联合国的组建，于1945年获得诺贝尔和平奖。

丹尼尔议员的办公室在大楼的526室，见到记者时，丹尼尔首先向代表华人社区前往采访的记者并祝福所有华人新年快乐！在随后的采访中，议员诚恳而热情地与记者进行了深入交流。以下是根据采访录音所做的整理：

记者：华人社区非常关心孔院在田纳西的存在。我们知道您对孔院的存在有着比较负面的看法，请问具体来说您的担忧到底是什么？

丹尼尔：让我对孔子学院最初关注的原因，还是源于一些教授（Faculty），包括华人Faculty的投诉。我和他们的主要担忧分两方面，一是责任问题（accountability），一是意识形态问题（ideology）。首先，孔院的老师和工作人员都需要表现出更加负责和更加专业的素质，这也体现在孔院的行政和教学工作都必须更透明。不仅是课堂教学中的行为，还包括财务和管理方面等行为，我认为田纳西州的大学和州相关部门都需要对孔院有监督（to be more closely monitored）。在孔院运营的经费方面，我认为必须要加强对这些经费的来源的了解和监督，我们需要知道中国政府和CPC在其中到底起着什么样的作用？另外，我的第二个意识形态方面的担忧是面对中国政府的。我们知道，中国政府并不喜欢和接受美国的政治体制和宪法权利，中国政府不像美国政府一样尊重和维护公民的宪法权力。我们都知道孔子学院是中国政府在背后支持的。

记者：您提到了两个主要的担忧，但是我们好奇的是，在孔院老师和管理层的负责问题，和您对中国政府的意识形态的担忧上，哪一个担忧是更强烈的？或者，有没有哪一个担忧是更根本的、更主导性的担忧?

丹尼尔：第一个有关孔院的经费、运作和教学方面的，这个担忧更主要，而不是第二个意识形态方面的担忧。我还有一个担忧，就是美国学校管理层可能的受贿现象。田纳西州大学高层管理人士被邀请去中国访问，受到特别的待遇，而这种待遇可能在美国是不允许的或者被法律所禁止的。据我所知，这一类的情况存在并且很严重。

记者：您是田纳西的议员，您的话是有分量的。那么我们很好奇，是不是正是因为您的看法才导致了田纳西大学（UTK）的孔院关门的？

丹尼尔：我认为没有直接关系。UTK负责国际教育和孔院相关的负责

人我并不认识。我确实在一年多前向UTK的相关部门直接表达过我的看法，但是之后就不再有联系了。我个人可以很肯定地说，我对UTK在孔院这件事情上的影响是微乎其微的。

记者：华人社区的不少人都很关心孔院将来的命运，希望它们能继续存在。您认为UTK的孔院关门会导致本州其他两个孔院关门吗？

丹尼尔：据我了解，UTK和其他两个大学（孟菲斯大学和中田纳西大学）是彼此独立的。我不认为这几个学校的孔院之间存在合作或者彼此领导的关系。所以UTK的孔院是不是关门，和其他孔院是不是关门，两者之间不存在直接的因果关系。

记者：那么，从您的角度来看，您是否认为我们本州的孔院应该索性全部关掉最好？

丹尼尔：我没有这样认为。我并不强烈主张必须关掉所有的孔院，我也不会提这样的议案。何况今年提议案的最后期限已经过去了，也没有议员是能够再提议案的了。但是我确实认为，UTK的孔院关门是正确的，是很好的一步（a good step），能够推动我们对孔院实施更严格的监督，来确保孔院的行为是透明的，负责的，可靠的。我们必须知道，到底是谁在孔院工作，这些人到底是代表谁的利益，他们到底是在为谁说话、做事，他们的经费到底是从何获得的、如何获得的、如何使用的、为了谁的利益在使用。

记者：如果您说的这些问题都解决了，那您认为UTK的孔院还可能回来吗？或者还应该被鼓励回来吗？

丹尼尔回答：有可能（It is possible）。

记者：中国新年刚刚过去。田纳西州有很多华人，请问您有什么想对田纳西华人社区要说的吗？

丹尼尔：很欢迎华人到田纳西来生活和工作。众所周知，华人勤劳而善良，都是非常棒的族群。希望所有田纳西华人生活愉快，工作顺利！祝新年快乐！

（2）

中田纳西州立大学孔院郑冠平院长

记者电话采访了曾经受过田纳西州议会褒奖的、中田纳西州立大学（MTSU）孔院院长郑冠平教授。郑院长说：“我们在孔院的操作中思路很明确，我们的目的是分享中国文化。大约五年前我在全球孔子学院大会的院长论坛上有个发言，明确表示，我们孔院的工作不是推广中国文化，而是分享中国文化。比如我们在中小学开设了孔子课堂，目标很明确，给孩子们提供学习中文的机会，同时了解一些中国文化，我相信对社区是有益的。教什么怎么教使用什么教程，完全由学区和学校决定，我们除了提供资源上的支持，完全不介入其教学计划。我们希望的理想状况是这些学校未来可以自己设立中文课程，孔子课堂撤出来。这完全不影响美国学校的正常教学和它的相关政策。”

​郑院长补充道：“我们试图给我们的大学增加一些多元化的文化选择，让学生的视野更开阔。比如，我们设立了直属音乐学院的《中国音乐文化中心》，把中国的音乐介绍给美国学生。是的，汉办也为这个音乐中心在项目方面提供财务上的支持，但是从来没有干涉这个中心的教学或者行政事务。”

郑院长还提到，来自中国的教师在教授中文的同时，也在学习美国的文化，学习美国中小学的教育体系和教育理念，他们会把美国的文化和理念带回中国，分享给他们的同事和学生。双向交流就是这样发生的。

（3）

孟菲斯大学孔院孔祥德院长

本报记者在孟菲斯地区春晚晚会上再次见到孟菲斯大学孔子学院院长孔祥德教授，作为该大学资深教授，前地理系系主任，也是国际知名学者，他直言不讳地描述孔子学院对孟菲斯大学的贡献，在过去的十多年中，大量的美国学生选修中文课程，孔子学院还参与大量的社区活动，极大地丰富了社区生活，让中美文化交融。孔教授说：“我们的教学和文化交流活动不受任何人和组织的影响！”

（4）

田纳西美中商会Wang会长

记者采访了一位长期关注和帮助田纳西州孔子学院的华人，也是田纳西美中商会会长，纳城地区共和党前副主席John Wang。王会长认为，今天孔子学院在美国的境地，和教育部当局的扩张无序、计划不周、策略粗糙、公关无效等有关。在过去的十二年中，钟锅教育部的汉办在美国的直接投入，将近两亿美元，如果加上各校的中方孔院的开销远远超过五亿美元，在巨额的金钱下面没有更明细一些的Vision和Mission，即使没有上述议员提到的透明和公正，还是会让人觉得疑惑。

王先生说：“海外孔子学院的前途和命运，是放在中国有关当局面前的一道必须面对的题目，需要让专家学者决策，按照美国大学的治学理念，让孔子学院本土化，让孔子学院成为美国大学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否则，美国的孔子学院前景堪忧。”

缺少华人的全力支持，这可能是美国孔子学院遇到的另一个难题。John Wang先生回顾当年孟菲斯大学孔子学院的建立，他说很多来自台湾和大陆的老一辈华人对孔院的支持，是当年田纳西州第一家孔院落户孟菲斯的重要原因之一。不过，现今这种状况不在。记者在随机抽查的一些华人，包括一些很愤青的年轻一代，他们对设在各地的孔院似乎一无所知，也没有兴趣，甚至流露鄙视的口吻。记者认为，孔子学院在北美的存活和发展，当局不可忽视北美华人的支持，他们的支持和正面评价会对美国社会的看法有重大影响。

（5）

总结和展望

不过近年来，不少西方国家陆续表露出了对孔院的担忧。有舆论认为，孔院和高校间签署合同中的保密协议和内容性要求削弱了当地教育机构的学术自由和自治权。在这些国家当中，美国对孔院的考量尤为突出：

2019年2月28日，美国国会国土安全和政府事务亚委员会举行了对美国孔子学院的听证，议员们最大的担心无非有二：一是行政操作的透明性，这和田纳西州丹尼尔议员的观点一致。二是公正性，特别是学术上的公正。

该委员会主席Portman（共和党）议员说：“至少有两个话题在美国的孔子学院是禁区，台湾的独立性和天安门“咣长”事件，这在学术自由的美国大学里面，是很难想象的。”在听证会上，民主党参议员Carper也表现出相应的担忧。他说虽然似乎没有什么证据证明中国利用孔子学院做些什么违法的事情，但是在大陆正负对宗教、教育等方面的管制，让人不得不产生警觉。

（该听证会的现场报道由美国政府官网公开，以下链接是视频地址：https://www.hsgac.senate.gov/subcommittees/investigations/hearings/chinas-impact-on-the-us-education-system ）

记者注意到，近年来超过十家美国孔院的关闭，而且还大有继续关闭的迹象，孔子学院在美国，乃至在全球的前途不妙。希望这一篇报告能够引起政府的重视，尽快拿出良策对付这场“孔院危机”，不让中国纳税人的数亿美元打水漂。

《田纳西新闻》天翊、华悦联合报道 2019年3月9日